那是一棵永远都生长在我童年记忆里的梧桐树——高高的树干,像安徒生笔下坚定的锡兵,笔直地伫立在老街的街口。黑黝黝的树皮,承载着岁月无情的痕迹;几条青石长凳,象夏季午后的大狗,静静地躲在梧桐树的脚底;粗壮的树身要我们几个七八岁的孩子,手牵着手才能将它围起。街里的老人没有谁会知道这棵梧桐树何时伫立在那里,也没有谁会知道它年龄几许。但它却一直深深地扎根在我童年的记忆里。
春寒乍退,草木芳菲,几场春雨过后,梧桐树便悄无声息地开始孕青。每天下午放学回家,我都喜欢绕远,背着书包来到树下,仰着小脸,期盼着它早日开花。终于有一天,我惊喜地发现梧桐树生出一簇簇淡紫色花苞,花期已悄悄地在酝酿中开始了。再恰逢一场透地的春雨,满树的桐花便在春风中沉甸甸地簇拥着、喧闹着,远远望去,犹如燃烧的紫色云霞,偶有微风吹过,桐花的清香会铺天盖地充溢在整条街道里......。
那时候,我们几个小伙伴只要写完家庭作业就会不约而同地聚集在桐树下疯跑,追逐着院子里的落花,衣服上、头发间满是桐花的香气和淡黄的花蜜。有时我会坐在树下的石凳上,闭着眼睛沐浴在春风里,细细享受着这一场美丽的花雨,那一刻一直扎根在我童年的记忆里。
春末夏初,梧桐花的颜色淡了,花儿落了,香气也消失了。叶子在岁月静好中悄悄地长大,大的像妈妈手里轻摇的团扇,那些团扇大的叶片,长得密密匝匝,远远望去不留一丝空隙,笔直、粗壮的树干巍巍地矗立在那儿,像是给街上的行人撑起一把绿色遮阳伞;又好像水墨画中的一抹黛绿。
暑假里,我们几个小伙伴可以尽情地享受这如伞的绿意,可以尽情欣赏这幅画的美丽。每天早晨完成必修的功课,树下聚齐!老人们树下聊天、下棋;孩子们在树下铺张凉席打扑克、讲故事、逗蛐蛐;爱动的女孩子几个人凑在一起跳皮筋、丢沙包;调皮的男孩子就在树下磕拐、推铁环、弹玻璃球、手持竹竿儿粘知了.....想想那时真的好有趣。梧桐树就像一位慈祥的老婆婆,看着我们在她怀里恣意地玩耍、做游戏。早晨玩疯了,下午还会继续,经常是晚饭前宝儿被他妈揪着耳朵呲牙咧嘴地拎回家;喜子娘唠唠叨叨地抄着笤帚疙瘩围着梧桐树,娘俩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每每这时,孩子们便作鸟雀状一哄散去,晚饭后又会相聚在一起......
夏尽秋至,叶儿开始零零星星地由墨绿转成焦黄,北风起时,它们便诚惶诚恐地闹将起来,团扇大的黄叶子开始卷曲、辞枝——起初有一两张突然落地,后来成群结队地飞下来,承受着秋风秋雨的洗礼。枝头渐渐地虚空了,露出粗壮的枝头,回复了春初的面目。
大雪过后,树下是堆雪人的孩子,相互追打着、嬉闹着;树上有鸟儿整齐地排成一行,闭着眼睛,悠悠地享受着冬日里的阳光。
时过境迁,老街早在二十几年前就没有了,梦里几次回到老街口,童年里那棵伟岸的梧桐树绿荫依旧,笑声依旧......
